立冬的风刚掠过窗台，兑镇大集的烟火气就随着父亲的脚步飘进了家门。他肩上扛着一大捆芥菜，翠绿水灵的菜叶上还沾着湿土。“腌菜咯，今年的菜长得旺，能吃一冬！”父亲说。

妹妹戴上早早准备的橡胶手套，一片一片地细细搓洗芥菜叶。泥沙随着水流沉到盆底，清凌凌的水映着她认真的眉眼。我握着铁皮擦子，擦着洗净沥干的芥菜，粗细均匀的菜丝落在瓷盆里，堆起一座翠绿色的小山。母亲则坐在一旁，将剥下来的芥菜叶理顺，切成宽宽的菜段，指尖麻利地翻飞，空气中渐渐漫开淡淡的菜香。父亲不慌不忙，从墙角拖出那口陪伴了我们十几年的大陶缸，用清水里外洗涮干净，倒扣在地上控着水。

一切准备就绪，父亲抱起瓷盆里的芥菜丝，均匀地铺在缸底，铺完一层，伸手撒上一把粗盐，像撒种子似地细细撒匀，盐粒落在菜丝上，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。再铺一层母亲切好的芥菜叶，又撒一层盐，如此反复，渐渐将陶缸填得满满当当。“要铺实，盐要匀，这样腌出来的菜才脆才香。”父亲一边说，一边伸手把菜压实，手掌按在菜上，力道沉稳，像是在侍弄一片心爱的田地，让盐与菜充分交融，然后找来一块干净的木板压在上面，再搬来那块压了多年腌菜的青石，稳稳地放在木板中央，青石的重量让菜汁慢慢渗出，顺着缸壁缓缓流下。

最后一道工序是浇花椒水。母亲早已把水烧开，父亲抓一把红花椒放进滚水里，瞬间，浓郁的椒香便弥漫了整个屋子，呛得人鼻尖发痒，却又忍不住深吸一口。花椒煮得入味，父亲端起锅，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花椒水浇在缸里的菜上，白烟袅袅升起，菜香、盐香、椒香缠在一起，酿成了独属于冬日的味道。

三天后，缸里的菜四周冒出了细密的白色泡泡，一串一串往上涌。父亲走过来，弯腰看了看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：“成了，这是菜发了，再过些日子就能吃了。”酸菜还没出缸，父亲又带着我们腌起了白菜和胡萝卜。陶缸在窗台下一字排开，像守护冬日的士兵，在寂静中等着缸里的菜悄悄蜕变。

等到不久后的某一天，母亲会从缸里捞起一把酸菜，或炒肉，或做汤，或炖粉条，酸香顺着厨房的窗户飘出去，引得邻里都来问一句“你家酸菜又腌好了？”父亲总会笑着应承，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缸里的滋味，也藏着一家人围在一起腌菜的暖，那是岁月沉淀的香，是刻在心底的冬日记忆。

（作者单位：汾西矿业水峪煤业）